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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星星為什麼不亮了?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殷凡(99年茄苳畢業生)

從小到大,不論是在任何音樂發表會上,總有一顆最明亮的星星,小小年紀,也許還不能稱之為優秀,卻全身散發著自信,擁有專業的架勢。蘇昀,一位玉雪可愛,冰雪聰明的小女孩。她不但長的惹人愛,機靈的頭腦也博得每位看過她的人的歡心。她喜歡和人相處,舒適、自在又自然。

隨著她的成長,各種表演技巧越來越成熟,出色的表演總是獲得如雷掌聲。她並不特別熱愛表演,只是單純地喜歡彈琴唱歌時聽著音樂盈滿身邊。雖然投入大把的時間在練習音樂,她的學業成績卻不差。每位同學都認為她是天才,能同時把學業和休閒才藝顧好,並且擁有令人羨慕的成果。蘇昀卻知道,她不是天才,只是夠有責任感,足以把書念好,對藝術的喜愛,讓她願意在別人上網時練習。國小六年的時光,穿梭在心愛的舞蹈和音樂之間,如此快樂......

上國中前,媽媽看蘇昀真的很喜歡音樂,猶豫著要不要讓她往職業的路走,最後決定讓她自己決擇。「,你真的很喜歡音樂嗎?」「當然了。我知道你要說什麼,我並不想這麼快就往職業走。我也不討厭念書,書本帶給我的世界跟藝術一樣美妙。更何況,如果我想到真正藝術的殿堂,成績還是要有一定的水準。」就這樣,蘇昀在國中時還是維持著小學的生活。只不過她發現,自己越來越喜歡讀書,她在別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課業中,看到了更多奧妙。夜晚做夢時,有時從成為歌手換成了到長春藤名校就讀。在藝術的部分,則是越來越動人。她把周一到周五排給學業,全心全意的專注;但一到周末,一定是奉獻給音樂,對它,她始終維持著一份像初戀般純純的愛。世界越來越美麗。

高中,她也進入了明星學校,還考上了音樂班,開始瘋狂地崇拜偶像。有一天,她鄭重地向爸媽開口「爸,媽,我要去試鏡。」雖然嚇了一大跳,她父母還是冷靜地問:「試鏡?你確定嗎?你知道如果被錄取之後要面對什麼嗎?如果失敗呢?你真的想清楚了嗎?」「因為我想站在舞台上。像所有影藝版裡的歌手一樣,在屬於他們的舞台上勁歌熱舞。而且,以我的實力,不會失敗的。」「你確定你喜歡那種感覺嗎?」「我相信我會喜歡的。」看她如此堅定,父母本來也不反對她去闖蕩世界,便答應了。

果然,因為她的實力、自信、氣質、美貌…讓她順利被經紀公司簽下合約。從此之後,她才完整地見識到一位歌手被包裝的過程。種種歌唱、口才、應對進退、時尚感、演技…的訓練,似乎只有一個終極目的:博得觀眾的歡心。能夠了解到這神祕的世界背後運作過程,對蘇昀來說是既興奮又滿足的。她被經紀公司包裝成一個有氣質脫俗又甜美優雅的玉女形象。她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,畢竟真實的她也是這種氣質,只是更活潑一些。經過經紀公司政治正確的訓練,她出了一張專輯。在這過程中,不但認識了許多知名製作人、作曲家,還讓她更覺得自己的世界海闊天空。演藝世界包羅萬象,似乎所有大富大貴、奇聞軼事…都在這發生。看著自己不知多少個晚上拿著譜練唱、和相關工作人員討論、待在錄音室錄製…才完成的一張專輯,就像自己的小孩一樣,她哭了。

她的形象,那種裝不來的氣質,令世界耳目一新,專輯大賣。她越來越愛演藝圈了!能夠擁有自己的官網、粉絲群、經紀人…。隨著知名度越來越高,似乎世界都在為她旋轉,她是那顆最耀眼、最受呵護的星星,每個人總是帶著羨慕或讚許的眼光看著她。她達到了每個人心中的夢想。即使像她這般成熟、有主見,也抵抗不了那種飄飄然。之後開始有廣告、電影邀約,為了顧及課業,她盡力推卻。但在她心中,要演過戲才叫體驗過演藝圈。她再次和父母討論。「爸,媽,我想演戲。每次都只唱歌跳舞,不夠。」這次,她的父母可不同意了「演了電影,你沒辦法在同時顧好課業的。你已經到了人生的岔路,必須做個抉擇,並且對它負責一輩子。大學或電影,只能選一個。」在蘇昀看來,不過是拍部電影嘛!沒有必要說得如此嚴重,而且她天真地以為大學隨時都能讀。「當然當然,我會負責一輩子的。除了演藝圈裡,世界上有多少人18歲就可以為自己賺錢?而且又過著這麼豐富的生活?我愛死我圈內的朋友了!」

拍了超級賣座的電影之後,新鮮感消失了,蘇昀開始思考自己的未來。當她發現大家對她的熱情逐漸消逝,基於自尊,她努力的充實自己,認真磨練演技、歌喉、舞藝…發現演藝圈不是長得好看就能紅,那種看長相的只是其中的一個生態,幾年就汰換一次。要真正能屹立不搖,就像在波濤洶湧的大海裡載浮載沉,還要對世人裝出一副光鮮亮麗的模樣,把累累的傷痕掩蓋住。

因為她的努力,她又有了固定的粉絲群,也被媒體定位為「全方位的藝人」。演唱會、廣告、頒獎領獎、電影、記者會、節目…邀約不斷,似乎總有跑不完的行程,不但沒有私生活,連頭腦也不得放假,忙碌的生活,足以把人麻痺。在各種場合上,她的應對越來越老練,依舊氣質出眾,卻少了當初的純真。應付記者、粉絲…像是ㄧ種責任,她會盡力做到最好,但已不再有吸引力。她終於在忙碌的行程表中取得一些少得可憐的空閒,使她又想起多年前的夢:長春藤名校。這一次,她找父母討論也沒有用了,他們幫不了她。她找到了經紀人,說她累了,想要回到學校。這可是件大事,經紀公司慎重考慮之後,認為這有助於炒作新聞,於是答應了。他們早就知道,沒有多少藝人能離得開演藝圈,重新拾回學業,蘇昀,也不會例外。

20歲的蘇昀,踏進了她心目中最完美的大學,多年來的夢終於得以實現。能夠離開演藝圈,重新感受單純的學術氣息,沒有演藝圈生存競爭的壓力,沒有跑不完的行程,只有兩個字能形容:輕鬆。她滿懷著快樂踏進教室,期待看到新同學,忘了自己對他們來說是個明星。只見一張張帶著警戒和好奇的臉,她的心涼了半截,擺出在記者會上甜美的笑容,挑了個好位子坐下,專心上課。

她原本以為,大家都想跟明星做朋友。當她試圖跟隔壁說話時,她才知道自己錯了。「嗨!我是蘇昀,很高興和你做同學。」隔壁的女孩禮貌地回答:「恩,我知道你是誰,很高興認識你。」說著把頭轉向老師。三個月,都是這麼過的:分組報告時,沒人敢主動和她同組;沒有朋友;沒有對話...直到現在,她才了解,她再也無法變回當初那個成績好、人緣好的小女孩了,她只能繼續活在被包了一層透明膜的世界強顏歡笑。

她休學了。繼續過著忙碌的生活,但一切似乎變得沒有意義,只是為了安慰某些粉絲、讓記者有新聞…她自己的理想呢?當初,她因為單純對音樂的喜愛,踏上了這條不歸路,卻越陷越深。她開始思考,為什麼無法在和以前一樣過著快了的生活?她發現,自己並不喜歡當偶像、歌手、藝人、演員,只是單純地喜歡音樂。現在的她,越來越痛苦,覺得每一天都像活在電子顯微鏡下,扭曲自己,符合大家的期望。她只想縮成一團,把自己包裹到看不見,從世界消失…;她只想大聲尖叫,朝天空怒吼,質問是誰害了她?但是她的一切行為必須符合她的玉女形象。

30年來,她試著愛上自己的工作,卻始終是ㄧ種負責而已,熱情早已逝去地無蹤無影。當年純純的愛,被這混濁的世界摻了雜質:工作、金錢、人生…。她和一個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的人結了婚,因為負責,和他維持一段不快樂也不悲慘的婚姻。生活或許不到行屍走肉,卻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活著,好像是ㄧ種負責。有時候,她並不說話,只是坐在豪宅裡,面對著落地窗前的大片綠地、夕陽,再轉頭看看自己高級的音響設備、昂貴的藝術作品、價格不菲的家具、名家設計的空間,怔怔地流下兩行清淚。她知道,是她走錯路了,她並不喜歡站在舞台上裝出笑容,只想要單純地自娛,或許她應該當個音樂老師就好,不需要面對這複雜的一切,她不夠沉穩、不夠了解自己要什麼,她終於體會:一顆被迫發亮的星星,命中註定要黯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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